在每一個瞬間

人真的很難接受自己，那種赤裸裸的自己。我想這麼困難是因為我們都還很難接受殘缺不足不完美不夠好的部分，包括那些自己的陰暗面，自己的懶散和貪心。因為當你必須直視那樣的自己，你要能屏住呼吸，才能勉強看清楚這個事實：天阿，我原來還在山腳下，什麼，我連登山口都還沒到嗎？
除了接受自己外，我覺得更難的是保持耐心。特別是對自己保持耐心。我們都知道沒有一瞬間變好或者抵達的這種事情。但當你日復一日地前進，就會想說自己到底在哪呢。

上個禮拜五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想到為什麼之前查資料時，都說某些疾病會容易有精神上的壓力或疾病。我實在是對於要一直看各種大小的醫生感到疲憊不堪。那些看起來小小的不舒適，卻都會積成生活上的一種不舒適。要跟這些所有的不舒適共處，還有要學著接受就是被迫得被這些靈靈索索的看醫生行程給切割時間軸，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我昨天傍晚結束了本週第四個看醫生行程，雖然很多不是什麼大病，譬如像是什麼補補蛀牙這種，但就是非得花個時間去一趟等待然後經歷療程。已經盡量不在看牙時緊繃，但你總等撐著不讓那些怪水吞下喉嚨，忍受那個機器討人厭的滋滋聲。結束牙醫又為了匯款耗費了好一陣奔波，等回到家時我念了一陣子書，然後居然累到睡著了，我沒想到自己這麼累。

在所有不知道還能為自己做點什麼的時候，就是去公園走走，趁著沒有下雨又還有微風的時候。好像人只要落地了，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心就會安定一點。總會覺得，我今天快走了。太久沒有運動，我感覺腳不像是自己的，無比的沈重，抓不太到自己的速度，但就這樣往前走。

去公園前我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最近很想買衣服，事實上也買了些，除了前幾年禁慾購衣的反撲外，我想也許是因為最近很想透過這種方式換一個新的自己，想把很多過去的衣服都拋棄一般，想把過去某些的自己一口氣丟掉（但又丟不掉）。

突然冒出了覺得自己又「回到原點」的強烈感受。雖然從來都沒有原點這件事情。我比較驚訝的是我已經很久沒這樣覺得了。久違的念頭居然又冒出了。走了好久你被迫（或者根本是自己選的）看到眼前的鴻溝，說有多深就有多深，天曉得還得花多久時間多久力氣去跨越這個坎。你知道自己應該要全神貫注，只有自己能夠幫助自己，只有自己多走一天，多一點點努力和改變，才會多前進一點。就像遊戲闖關一樣，這一關大魔王沒過，就是得重新來一直打一直打。

半夜做了個噩夢，有人拿了刀朝我奔來，太驚嚇而嚇醒，分不清楚是夢非夢。或許分不清楚的是到底什麼追趕著自己，是誰在對著自己。到底是別人斥責著厲害，還是自己想要大聲咆哮。

人生快到三十歲，才學習重新照顧自己，醫生說：要注意不要太累、坐姿要正確、要三餐刷牙⋯⋯，我充滿困惑，這不是小時候被耳提面命的那些。我重新練習照顧自己，然後時常體驗失敗。我時常還是做不到早睡早起，還是不自覺又聳肩。我還是忍不住在半夜吃了洋芋片。這一切有沒有很像回到原點，我恍恍然。

也許人生就像學習字典，有A也有Z，只走一趟根本才第一次相識，你總得耐著性子來回幾趟，才會逐漸熟悉，才能夠腳步再輕盈的些。